东来也

墙头满天下cp遍中外,浪荡发挥风格不限

【越战】木槿与莲(二)丑闻



李泰成犯了一个错误,不该在夜里睡得太沉,可他实在太困了,加上伤口感染,他实际上是陷入了昏迷。

意识模糊时,他出现了幻觉,或是做了一个梦。梦里母亲抱着他,就像小时候发烧时那样。他冷得发抖,四肢胡乱摸索,却找不到被子。

为了哄他吃饭,母亲端来他最喜欢的海鲜汤,还有肉饼和木槿花做的点心。

多么奢侈的一顿饭,他猛然回神,发现母亲抱着的人不是自己,而是他那早夭的妹妹。

母亲和继父的女儿死于肺炎,继父为此打断了母亲的肋骨,指责她没有照顾好孩子。母亲替他承担了继父的毒打,因为是他不小心打翻的水桶,致使妹妹在深秋季节被淋湿全身。

母亲挨打时,继兄只是冷漠地旁观,丝毫不为妹妹的死难过。李泰成也是,他并不难过,只为母亲所遭受的一切而痛苦。可他只有十岁,什么都改变不了。

继父是个市侩谄媚的生意人,在家里像暴君一样呼喝指挥,但在自己经营的小酒馆里,面对客人总是笑脸相待。酒馆偶尔会接待几个附近驻韩美军基地的军人,他们出手阔绰,喜欢抽烟和赌博游戏,时常把店里搞得乌烟瘴气,但继父从来不会发火。

李泰成在店里帮工时,有个美国人送了他一副扑克牌,继父知道后看他的眼神很奇怪。后来,传出了美国士兵凌/辱当地女性的传言,继父再次看到他把玩扑克时狠狠揍了他一顿。

在他的成长中挨了无数打,但高烧之际想起的却是那一次,母亲着照顾受伤后的他,眼泪滴在他的脸上,就像现在一样。

李泰成被滴落脸庞的眼泪惊醒,猛地睁开眼睛,入眼的却是一片黑暗。入夜了,在他的上方,隐约可见被当作人质的女孩正举刀看着他。看得出女孩很害怕,一边流泪一边发抖,最后双手握刀狠狠刺来。

李泰成竭尽全力踢开她,摸索到身旁的枪。

可是高烧夺去了他所有精力,他甚至无法精确瞄准,颤巍巍地扶着枪/托在黑暗中锁定方向。月光照进屋里,他看见了她脸上的泪痕,她也看到了他大汗淋漓的模样。

女孩握刀与他对峙,但枪的力量令她退缩了,颓然坐在地上,眼泪更加汹涌。

李泰成虚弱地靠近,黑洞洞的枪口最后抵在女孩的额前。汗水流进眼角,他痛苦地眨了眨眼,看到女孩饥瘦的身躯蜷缩着,手里握着比她胳膊还粗的刀,又细又软的黑发在月光下泛着银亮的光泽。

高烧折磨中,他艰难地把枪往前一送作为威吓,女孩被枪口顶着往后仰头,泪眼婆娑地看着他。他试了几次,始终无法扣下扳机,他太虚弱了,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。

汗水顺着额际流进眼中,又从眼角流出,手中的武器忽然变得无比沉重,他丢下枪踉跄后退,最后无力倒下,再次陷入昏迷。

朦胧中,脸上传来细微触感,又轻又痒,就像母亲为生病的他擦汗时,扫在脸上的发梢。他在意识的洪流中迷失了,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,却仿佛看到母亲就在眼前,意识闪烁了一下,他察觉到面前的人是一个瘦弱的小女孩,正是他那死去多年从不被他喜欢的妹妹。

嘴里被喂进清甜的液体,他如久旱逢甘霖大口大口汲取,最后在咳嗽中回到现实。

天已经亮了,没有母亲,没有妹妹,只有女孩端着水碗戒备地看着他。

李泰成迅速扫视四周,见没有其他人才放松了些。

两人一动不动,相互审视着对方。

不知过了多久,他终于忍不住向女孩示意,女孩有些茫然,随后才明白过来,把水递了过去。

他咕咚咕咚地喝了很多水,脖子上传来火辣辣的疼,他伸手一抹,摸到伤口和干巴的血痂,顿时明白自己在昏迷时又捡回了一条命。

再次抬眼看向女孩时,他的危机感却消失了,无论家里或是战场上或是别的什么地方,女性总是比男性带给他更多的安全感。

大病一场后,李泰成的精神渐渐恢复了,发炎的伤口敷了草药也在好转。女孩的父母依旧惧怕他,送来食物时从不敢抬头直视他的眼睛,他们不知道,一切已在那天夜里他们的女儿和他的对峙后悄然发生了改变。

女孩依然是他的人质,他却终于能睡个好觉了,尽管有时惊醒后第一反应还是举枪,但当感受到女孩神经绷起的紧张时,他会放下枪,抬起右手,手心向下缓缓一压,以此安抚她的情绪。

女孩在他面前也有了放松的一面,屋外凉风吹进来,她迎风惬意地拨了拨头发,细细软软的黑发随风飘动,总让他陷入回忆。

如果没有他十年前的不小心,妹妹正是女孩的这个年纪。

他想问她还有没有兄弟姐妹,但女孩根本听不懂他蹩脚的当地语,试了几次后他放弃了,那本来也不关他的事。

他一心只想尽快养好伤,然后一刻不停地去找寻部队。也许还要穿过无数危机四伏的丛林,但那是他的宿命,总好过逗留在这里,在一个异国女孩身上寻求安全感。

这座平静的村庄他已经打扰太久,也许他是第一个打扰的外国人。

发呆时,偶尔他会想到光顾继父酒馆的几个美国兵,继而想到自己的处境,他对女孩及其父母已经十分随和,内心油然生出一丝优越感和自我肯定,但那样的感觉并不太好,他不知道自己算什么,就像他总是无法找出他们在这场战争中的位置。

他的祖国周围有积怨的兄弟仇人,还有苏联、日本、中国那样的邻居,他们却在远离故土的印度支那流血,对战的不是他们的敌人,守护的也不是他们的领土,这算什么?

李泰成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想下去,就像金时镇说过的,军人只需忠诚。

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,他的部队也许已经历了几次战役,他们既然来了,就会专心投入战斗,决不会让对手乃至盟友小瞧。他再不回去,就真成懦夫了。

决定离开的那天下午,女孩刚好出去了。几天前李泰成就已经默许她可以出门,本想趁她出门时离开,却正撞见她抱着一捧荷花回来。

他们在屋外面对面站着,清风徐徐,荷花的清香扑鼻而来,李泰成敏感地吸了吸鼻子,然后打了个响亮的喷嚏,气氛莫名有些尴尬。

忽然,女孩露出微笑,继而笑出了声。李泰成也笑了,然后接着打喷嚏。

他们渐渐笑够了,停下来注视着对方,道别的话会显得很奇怪,所以谁都没说话。

李泰成轻轻走上前,女孩下意识想退后,但还是站着没有动。

他折下一朵小荷花别在女孩的耳朵旁,女孩摸了摸耳边说了句什么,他猜是在道谢。

“不用谢。”他说。

凝视女孩的笑容,他似曾相识地想起小时候,木槿树下,母亲为妹妹在耳边戴上木槿花,妹妹转过头,对他笑得一脸灿烂。

余光里,女孩的父母焦急地看向他们这边,生怕他稍有不满就要降怒。但女孩丝毫不觉得害怕,转过头向他们招招手,灿烂地笑着。

那一刻,好不容易摆脱“女士”称号的李泰成差点掉下眼泪。

他为女孩让出一条道,女孩知道他要离开了,收起笑容看着他,然后埋头从他身边走过。李泰成目送她回到父母身边,最后收回视线,拖着还不算灵便的腿脚开始了自己的行程。

接下来,他将面临的又是没完没了的草丛树林,还有无数危险的沼泽,以及林中蛰伏的杀机。

李泰成不会想到,他的行程刚开始却已告一段落,因为就在他踏入丛林不久后,一双眼白醒目的眼睛已经盯上了他。


————


在李泰成脱离的美韩阵营中,韩军凭借战斗中的出色表现取得了美方的肯定。

在那之前,他们自尊而卑微。但当得到肯定后,他们的自尊心变得更强了,可在一同作战的美国人眼里,依然脆弱得可怜,以至于需要时刻维护。

两个支队汇合后,作为美方翻译,詹姆·劳伦斯不得不谨慎用词,以防刺激到对方。在这方面,劳伦斯比他的上级肯特更有经验,知道这些瘦削的南韩军人极其易怒,却也非比寻常的沉默,多数时候很难分辨他们是在愤怒还是生来就这样严肃,甚至仅因为几个美军士兵多看了眼他们的食物,就露出这样的表情。

可那几个美国年轻人只是好奇,并没有嘲笑的意思,更何况战场上本来就吃不上什么好东西。

他们不愿被关注的还有长相,尤其不能把他们和日本人作比较,无论亚裔之间长得有多相像。当然,这可以理解,毕竟印第安裔的美军士兵也觉得这样的玩笑不好笑。

总的来说,只要给予他们形式上的尊重,他们就还是冲锋陷阵的好手。

南韩参战就像一场交易,他们需要美方的援助,而美方需要他们的战士。他们没有军力优势,歼灭的敌人数量却令人叹为观止,这样的战斗力为他们赢得了荣誉和自尊,还有美方的礼貌。

韩方翻译在转移阵地时受了伤,现在,劳伦斯的任务不只是翻译,还要保持双方队伍的融洽。这本就是他的职责,却以命令的形式下达,可见上级的重视与礼貌。

为此,劳伦斯还装作很喜欢南韩烧酒的样子,和最近刚立军功却失去战友的韩方队长金时镇喝了几杯。事实上,他不喜欢那种味道奇怪的酒精饮品,对金时镇吹嘘的韩食也谈不上喜欢,但他不能表露出来。

劳伦斯引以为傲的帝国雄狮们正在远离祖国的郊区苦战,这样的苦闷使得他们与当地女人的性/交易显得没那么难接受,其中不少还发展成了情侣关系。

同样,韩军也有疏解苦闷的途径,他们处置战俘的手段和他们的歼敌数量一样,令人“叹为观止”。其中,最令劳伦斯刮目相看的是金时镇。

又一次突袭行动中,韩军凶猛无畏地冲进敌方营地。越共的狡猾和凶狠早就闻名,劳伦斯忍不住好奇,他们难道没有一丝畏惧吗?还是为了逞能,或是害怕在别人面前表露脆弱,所以强迫自己无所畏惧。

战斗结束后,一排排战俘跪在地上,金时镇枪杀了几个,剩余的分给下属,下属又分别枪杀了几个,最后剩下的才交由美军。劳伦斯呆愣愣地看着,什么也没说。在后方营帐指挥的肯特得知后,同样没说什么。

紧接着,侦察兵发现了敌方营地不远处的村庄,怀疑那是越共隐秘的补给站。

村庄里多是平民,但也有可能藏匿游击队,肯特不急着推进,金时镇却勇当先锋。

劳伦斯随着队伍踏进村子时,被告知战斗已经结束,跟在他身后一个少年模样的美军士兵放松地点了一支烟。

他们一步步深入村子走去,路过居民屋前堆积的尸体,有男人,女人,还有孩子,韩方队伍中有人正在清点死亡人数,劳伦斯注意到,他把女人和孩子也算了进去。

身旁的美军少年两指夹着烟却忘了抽,整个人有些懵,劳伦斯和其余队友面面相觑,瞪着眼睛无言地交流,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。

少年抛开香烟冲了上去,朝金时镇指手画脚地喊:“Women,children,innocent people!”

金时镇听不懂,不耐烦地看向劳伦斯,劳伦斯这才回神,让人把激动的少年带走。

劳伦斯局促地走近金时镇,犹豫该说些什么劝他停手。金时镇的心思却在别的地方,下令搜查整个村子。劳伦斯留意到他手中多了一把缠着绷条略带个人特色的短刀,一问才知,这是他前不久失踪的队友的武器,却出现在一个藏匿于村中的越共手中。

这样一来,劳伦斯更难开口了,金时镇只是迫切想找到失散的战友,用一点极端的手段逼供似乎说得过去。

夜晚降临,他们暂时在这里驻扎。劳伦斯在草木屋前的空地找到了那个冲动的少年,少年继续着白天没抽完的烟,坐在空地一言不发。劳伦斯在他身旁坐下,少年说:“劳伦斯中尉,你知道吗,他们把整个村子的人都算进去了。”

这座平静的村庄如此偏僻,恐怕只有足够热心的传教士才会在意,此外也许他们自己人都不能,但就是这里的百多个人口,将被记入历史。

劳伦斯不语,觉得此时讨论韩军的歼敌数量并不合适。

他见过和听过更加可怕的战争事实,其中包括韩军手下肚破肠流的战俘,以及越南人肢解食用的老挝女人,他们自己的队伍里也有不受控制的疯狂因子,都是被禁止传扬的丑闻。

战争释放了人性中最残酷的部分。

劳伦斯拍拍少年的肩膀,劝他与其想这些,不如想想接下来的战斗。

少年仰头望着夜空,把香烟吸到最后烧嘴的地步才停下,问:“那个失踪的韩国士兵找到了吗?”

越共对待俘虏的手段同样令人毛骨悚然,劳伦斯摇了摇头,不禁叹气。

劳伦斯劝说道:“明天就要继续前进了,你还是先担心丛林里的陷阱吧,那些历史悠久的泥坑可是生吃了不少闯进来法国人和中国人。今晚好好休息,明天上路打起精神,千万不要踩滑了。”







评论

热度(1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