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来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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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千灯(五)



十三、冤屈

杨鸢还是没能见到白玉安,没有时间伤心,她紧接着找到了住在省城的白二爷。
白二爷住在旅店天字号最好的房间,白家危机当头,他一如既往贪图享受,怎么也没想到杨鸢刚出月子就跑来省城,更没想到她来时会是这样一番落魄模样。
杨鸢也在店里住下,向白老夫人写信报完平安,急不可耐向白二爷询问白玉安可否还有脱身之法。
白二爷摇头再摇头,只是叹气。
杨鸢道:“我记得玉安在省城有几位生意上的朋友,只要他们肯站出来担保玉安一直本分做生意,事情总要好办些。那郭大帅的死对头马逢年不过是个杀人越货的土匪强盗,玉安怎会和这种人有牵扯!更何况,玉安认识的不过是个姓马的皮货商,如今连人都找不到,无人对峙,怎么能治罪?”
白二爷欲言,杨鸢急切又道,“对了,玉安那么多朋友,兴许那皮货商就是朋友介绍的!一定是这样!我想来想去,那人和我们白家并无生意往来,没人介绍玉安怎会认识?”
她自言自语地说着,白二爷打断她,叹息道:“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,可玉安得罪的是郭大帅,根本没人愿意出这个头!”
杨鸢沉默,尽管知道事情难办,还是怀疑白二爷没有尽全力。因为杨亭江,她对白二爷并无好感,又因为白玉安,她不得不隐藏自己的“并无好感”。说起来,白玉安没有兄弟,她生下的也是女儿,白玉安若出事获利最大的便是白二爷,可以顺理成章继承白家家业,他究竟有没有全力奔走营救只有他自己知道。
白二爷一直叹息白玉安那些生意伙伴能找的人都找了,事情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,杨鸢听到他的说辞觉得气郁,又怕是真的,最后忍下不快道,“二叔这些天辛苦了,玉安那些朋友定是顾虑良多,一时半会儿难说动,明天我再出面去求他们一求,兴许他们能心软帮咱们一把。”
白二爷知道这样做是徒劳,但再三劝说没用,干脆就由着她:“那就依你说的做吧。”
顺便还能写信回去向白老夫人告一状,一个女人家在外抛头露面,简直败坏家风。
当天夜里,杨鸢彻夜难眠。屋外狂风急雨,电闪雷鸣,她担心白玉安在牢里吃不饱穿不暖,担心他被狱卒欺负,更加担心明天要如何才能求得帮助。
雨夜阻碍了杨亭江进省城的路,直到第二天雨停了,他才想办法将汽车从泥泞中开出来,一脚油门踩进了省城城门。
杨亭江找到杨鸢住的旅店,只有白二爷在。放在平日,他正眼都不瞧白二爷一眼,此次揪着白二爷的领子发了火,逼问杨鸢的去向。
白二爷是长辈,因为做了亏心事,这些年在杨亭江面前畏首畏尾,如今也不例外,告诉他杨鸢一早就出门求人去了。
杨亭江震怒:“你让她一个人去了?!”
白二爷冤枉地说:“我跟她说过去了也没用,她自己非要去碰壁,难道我还要陪着她去丢人现眼?”
杨亭江攥紧拳头,白二爷心虚,催促道:“亭江,既然你来了,赶快把你姐接回去修养着要紧。去吧,赶紧去吧。”
杨亭江顾不上和白二爷纠缠,照着白二爷说的地址找去,终于在城南李家门外找到了杨鸢。
李家世代经营药材生意,一家人本分老实,都不敢替白玉安作证。杨鸢跪在李家大门外,路人纷纷驻足看热闹,她抛开脸面,高呼白玉安是冤枉的,请求李家老爷出面,哪怕在审查官面前提一句也好。
李家大门依然紧闭,李老爷觉得面上无光,差人来赶,几个家丁差点动了粗,幸好杨亭江及时赶到,把杨鸢从地上扶起。
杨鸢看软的不行,忽然心生一计,大哭起来,声泪俱下地说世道不公,拉着看热闹的路人一个一个大声说,“李老爷和我家相公一齐结识了那姓马的皮货商,可如今李老爷在家高枕无忧,郭大帅却非说我家相公和马逢年有勾结,天理不公,天理不公啊!”
杨亭江明知是计,可看到她如市井泼妇一样的大闹,还是禁不住蹙了眉头。
他的姐姐不该是这个样子,她是那样温婉沉静,也许有些坏心思,但对他总是温柔可亲。可事实是,如今为了白玉安,她什么都不在乎,彻底撇下尊严,只求白玉安的一线生机。
杨亭江上前去拉杨鸢,想让她停下这闹剧一般的表演。杨鸢眼色一凛猛然推开他,那责备的眼神,分明是在怪他非但不帮忙还要阻止她。
杨亭江微怔,竟有些喘不过气。
就在此时,李家大门终于开了,李家管家亲自请杨鸢姐弟入府。
李家小老爷年岁不大,怕杨鸢继续散播谣言,将两人好茶好水地招待着,继而责怪道:“弟妹,不是我不帮你,而是这事真跟我没关系啊!我也是玉安入狱后才知道他和那皮货商见过面,你何故在外人面前那样污蔑我!”
杨亭江心中冷哼,不这样,他们怕是连李家的门都进不来。
杨鸢已恢复仪容,向李老爷再三道歉,说自己为了见他一面不得不出此下策。
李老爷叹息,说自己对此事爱莫能助,杨鸢没等他继续说下去,抢先一步哭诉起来,说家中女儿才一个月大,白老夫人年事已高,身体又不好,白玉安真要有事就是要了一家人的命。
李老爷于心不忍,摇头又叹息,最后说他们可以去求求织造厂的老陈家。
杨鸢还是哭,杨亭江觉得自己没用极了,渐渐心情烦躁,不由语气带了些威胁:“姐姐,我们走,大不了告诉外面看热闹的人,济世救民的李老爷子明明和姐夫同罪,却为求自保置身事外!”
李老爷实在是怕了他们,“冤枉冤枉,此事跟我何曾有半点儿关系?!弟媳,你听我说,你去织造厂的老陈家,比来我这儿有用!”
杨鸢一怔,看向李老爷,“难道......”
李老爷点点头,“我听说,那皮货商其实是陈家大少爷陈聪介绍的,你去陈家问问试试,总好过在我这里耽搁时间。”
终于得到一点线索,杨鸢谢过李老爷准备赶去陈家。陈老爷似有顾虑,送走杨鸢前悄悄对她道:“弟媳啊,我多嘴问一句,玉安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?”
杨鸢问为何这么说,李老爷欲言又止,叫来管家送客。
离开李家,杨亭江劝杨鸢先回旅店休息。杨鸢哪有心思休息,径直就往陈家赶。
怎料被告知陈家老爷少爷都出城忙生意去了,只有一家子女眷,一听可能要惹上官非骇得脸色都变了,杨鸢的哭诉派不上用场,她们比杨鸢还哭得厉害。
如此一来,他们只有先回旅店了。
回去的路上,杨鸢一言不发,想事情想得入了神。李老爷说白玉安得罪了什么人,陈家能主事的又碰巧都出城去了,实在让她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陷害。
刚到旅店,杨鸢包上白玉安的衣物和她亲手做的糕点,又准备去监牢探望,明知见到白玉安的可能性很小,却忍不住想离他更近。
杨亭江无奈,只能陪她一同前往。
来到大牢外,还是昨天的几个狱卒,因为从郭啸林处领了命,当即凶神恶煞地驱逐杨鸢。
杨鸢在街对面的茶铺坐了几个小时,一直望着对面的大牢门出神,眉眼之间忧思重重。杨亭江安静地陪着她,直到天黑,微风渐起,他脱下西装外套为她披上,劝她回去休息。
杨鸢望着对面舍不得走,仿佛能透过墙瓦看到白玉安似的。杨亭江违心劝道:“姐姐,若你累垮了,谁来为姐夫奔走呢?”
终于,杨鸢同意回去休息。
正在二人起身准备离开时,杨鸢听到军车驶近的声音,顿时一激灵,便往军车跑去。
果然,车上下来的正是主审此事的郭啸林。
郭啸林猜到了她可能会来守着,于是故意挑了晚上前来,结果还是碰了个正着,脸上露出厌嫌的表情,挥手准备让狱卒解决。
没等他抬手,杨鸢依然先拉住了他,连连作揖乞求道:“郭处长,您行行好吧,让我去看看我的相公,就看一眼,不说话,我给他带了些吃的还有衣服......”
郭啸林猛地一甩手,杨鸢手中的包裹掉在了地上。
杨鸢赶忙弯腰捡起,杨亭江见她受了欺负,忍不住握紧了拳头。
郭啸林早就注意到了杨亭江,此时好整以暇地看着他,瞄了一眼攥紧的拳头,冷笑道:“怎么,还想动手?”
杨鸢慌了神,赶忙站在杨亭江面前说好话:“郭处长,这是我弟弟,年轻不懂事,您宽宏大量莫跟他计较。”
“弟弟?”郭啸林的语调一扬,有些阴阳怪气,“看不出来,又要操心丈夫,还要操心弟弟,你一个女人家倒是能耐!”
杨鸢只好陪笑,却并未让郭啸林的神色有所缓和。
“这样吧,你不是很想见你丈夫么,我准了。”没等杨鸢展露欣喜,他又道,“不过你弟弟冒犯了我,我要他给我道歉。”
杨鸢一看这好办,示意杨亭江道歉。
杨亭江不情不愿地说了句“对不起”,郭啸林却摇头,说他没有诚意。
杨鸢姐弟都心知他是故意为难,可无奈之下只有妥协,杨亭江再次声音嘹亮地道歉,并向他鞠了一躬。
郭啸林还是不满意,挑衅地看着杨亭江。
杨鸢心中不安,察觉郭啸林不是捉弄人这么简单,于是推说天色已晚,他们就不进去探望了,“郭处长,我弟弟不懂事,我一定回去好好管教!今天就不打扰了。”
杨鸢拉上杨亭江正欲离开,怎料郭啸林不依不饶,长腿一迈拦住二人去向,“我没说走就想离开,你们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啊。”
杨鸢一惊,忙解释说他们没有这个意思。
杨亭江一直默默打量郭啸林,直觉感到这人对他有敌意,感觉有些古怪,又说不上哪里古怪。
郭啸林突然推搡他一把,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。
“道歉也没用了,我现在很不高兴。”郭啸林用力指了指地面,“我要你跪下。”
杨亭江的心火腾然而起,杨鸢更是没想到,悄悄捏了捏他的手臂,生怕他冲动。
杨亭江没有冲动,倒是郭啸林有些激动的样子,伸手去搡杨亭江:“叫你跪下,听到没有?!”
杨亭江被推得踉跄后退,为了杨鸢只能压抑怒火。
杨鸢眼看情形不对,毅然挡在杨亭江面前,却被郭啸林一把推开。
杨鸢奔波一天早就疲倦极了,挨不住郭啸林的力道整个人摔了出去,手肘在地面呲出一道长长的血痕。
郭啸林一愣,惊惶在眼中一闪而过。见杨亭江慌忙扶起杨鸢,他的目光冷漠依旧。
杨鸢顾不上伤,求郭啸林不要和杨亭江计较。
郭啸林哼了声,视线扫过她的伤口,不耐烦道:“记住,再有下次,我就把你弟弟和你丈夫一同治罪!”
杨鸢连声说道:“不会的,一定不会有下次的!”
郭啸林转头看了看大牢正门,忽然露出狡黠的笑容,“我先前就下令不准任何人探视白玉安,到你这儿自然不能例外,不过我想到一个方法助你们夫妻相见。”
杨鸢不觉得疼了,期待地问什么方法。
“你也进去住一晚,你们不就能见面了吗?”郭啸林边说边笑了起来,“放心,就算你们冒犯了我,我也不会伺机报复,就关一晚,很合算。”
杨鸢想也没想就说好。
“姐姐!”杨亭江见阻止不了,便说他也要进去。
郭啸林的目光一落到杨亭江身上就暗了,“名额有限,只能去一个。”
杨鸢当然不会让他抢了机会,向郭啸林谢了又谢,立刻心满意足地由狱卒押解送去了牢房。
杨亭江凝望她的背影,无力之感再次将他包围。他多想为她承担一切,多想为她付出所有,到头来,却什么都做不了。
富有不及白玉安,权势不及郭啸林,除了她的弟弟,他什么都不是。
同样,郭啸林也望着杨鸢的背影失了神,眸中涌动着不明情绪,片刻之后,沉静如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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